2016年6月18日 星期六

被壓迫者劇場概述 IV :被壓迫者劇場與批判意識

文: 萬佩萱                   2016改寫《民眾劇場的追尋》舊作


概述IV將從批判教育論述切入,梳理被壓迫者劇場解放人的途徑與脈絡。Paulo Freire[1]在《受壓迫者教育學》(Pedagogy  of the Oppressed)前言說:這本書植根於具體處境,它描繪我直接觀察到的,或是在我的教育工作過程中間接看到的,勞工(農人或都市中勞工)以及中產階級人們的反應。他從勞動人們的生活中提煉出批判教育理論,反觀A. Boal意圖“讓戲劇成為任何人都能掌握的工具使劇場成為被壓迫者改變生活處境的革命預演。”他們倆各自在看似沒有交集的教育和劇場領域工作,卻不約而同以基層人們的生活為中介,探索轉化非人性化世界的可能行動。

受壓迫者教育學和被壓迫者劇場轉化個人和世界的途徑有三:

1、以個人對自己的存在方式的批判性覺察為前提
根據批判教育論述,人是認識世界的主體。批判性「覺察」(awareness)是人認識世界的「自發性」起點,並在這個基礎上為與他人「真誠相會」作準備。

個人對世界的批判性覺察,首先發生在作為一個獨立的人——主體,能夠在客體(對象:人事物)中發現並認出他自己。舉我生活中的例子:
飯桌上,小兒子︰「我不喜歡吃青菜。」
大他八歲的哥哥:「那就多吃一點!」同時夾一筷子青菜到弟弟碗裏。
大兒子重現他孩提時的「餐桌場景」。
我則在兒子的言行裡覺察年輕時權威父母的我。

 “議題”是TO連結個人與世界的中介。參與者在劇場角色(壓迫者或被壓迫者)身上照鏡子一般地照見個人生活處境與生存樣貌。Freire說,回頭看是為了讓人把自己看得更清楚,以便更有智慧地創造未來。TO遊戲引導人們回顧生命,認識自我——一個等待被覺察的對象。這種“自我覺察的經驗"對人們發展批判意識起著關鍵性作用。

由於工作坊小品創作源自參與者日常生活議題敘事,TO工作坊便不僅僅是練習角色扮演的演員訓練,而是參與者「認同與分析」的對象;一個被覺察與批判的客體。譬如論壇劇場,演員和觀眾「角色互換」的技巧除打破觀眾、演員間第四堵牆,也使得角色和觀眾互動對話成為可能。人們在同一時空轉換主、客觀看待事務的角色位置,對特定行為模式的劇中人物(也是觀眾)起了疏離的作用,主觀的日常事件客觀化成一齣戲,而能從中產生批判性自我覺察。

2、對自己存在處境的整體反思
  Freire相信,如果人們開始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做全面性的關照,日後便有能力將其構成因素予以分割,甚至獨立開來進行分析,如此可以對型塑人的成因和究竟有更清楚的覺察。

德國劇作家布萊希特認為戲劇唯有透過「角色交換」方式,才能達到批判和辯證思考的教育目的。

當我還是職業婦女,每天下班累得半死,但是卻莫名地堅持先去保姆家接到孩子,再加緊腳步趕回家,一面安頓孩子、一面打仗般的淘米、洗菜準備晚飯。即便如此,還不時感覺愧疚,自責沒有做好媽媽和太太的角色。直到十年後我在女性友人身上看到自己。我問自己,是甚麼讓我必須用這方式生活?我意識到母親的成長經驗、性別意識、學校教育和社會文化等,所有這些形塑了我作為母親和妻子的存在方式。

參與者在工作坊透過劇場遊戲和技巧呈現生活中的兩難議題,運用各種技巧揭露不同角色人物的性格、慾望、詮釋與投射,演員/觀眾在虛擬和現實場景間穿梭,從多元角度客觀看待角色與事件之間的關係。這時劇場不再是娛樂活動,而是提供人們理性思考促發智慧的場域。

3、超越界限處境以朝向人性化存在的越界行動
劇場是反映生活的多面鏡子。劇中的角色(Role)不僅是強而有力的隱喻(metaphor),更反映人們如一的規律生活。TO巧妙地將劇中角色(Character)與生活中的角色(Role)互相對照,提供另一種觀點、視角。運用多元劇場形式,人們對自己真實生活中的議題,有相對清楚的認識與覺察,進而介入舞台用新的處理事務方法和態度創造改變。

對民眾來說,重要的是借討論其思考方式與世界觀,而能感到自己像一個主人。 [2] 劇場將虛幻舞臺與現實生活拉開一段距離,人們在距離外意識到那些機械性生活巨輪下不易被察覺的行為模式;人們開始為自己思考為自己行動,從必然決定論的宿命解放出來;劇場成為人們創造改變的越界行動預演(pre-action)。


被壓迫者劇場成為解放人的教育歷程,需具備以下幾個品質:

一、驅動人性化潛能:人們在工作坊遊戲中練習以新的眼睛重新與自己連結,探索自我。在解放身體感知過程,發現被社會、禮教禁錮的潛能和內在力量,從而產生勇氣超越過往生命經驗,並在與他人互動過程建立自信和尊嚴。

二、孕育自由和諧的個人與社會:德國新人文主義的藝術教育認為自由的意義不意謂“任意而為,而是,從藝術教育中所體驗及獲得的自由,能使人積極與其他生命產生”聯結關係。”人獲得自由是因為與他人聯結,而不是因為孤立和分裂。人在解放軀體後才放開了腦袋與既有觀念,只有當腦袋自由後人才有了創新的能力。參與者從工作坊愉悅的藝術活動中獲得解放,產生群體企盼社會和諧發展的能量的凝聚。

、對公平與正義的追求:擁有自主選擇權的個人,在工作坊察覺自己被歷史、文化形塑的同時,意識到自己亦是建構社會文化的創新者,在解放自己的同時也興起對人性化公平正義社會環境的追求。






[1] Paulo Freire被讚譽為二十世紀下半期以來最重要的教育學者之一,其批判教育學(Critical Pedagogy)思想倍受相關領域學者的重視。
[2] 《受壓迫者教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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