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劇場QA - 發想和實踐論壇劇場的新主張

被壓迫者劇場的演出什麼時候結束？

什麼是「好的壓迫」？

什麼是論壇劇場？我們需要找到答案嗎？

人們在論壇劇場裡會仍然只是「觀眾」嗎？

在實踐論壇劇場時會遇到那些問題？

Augusto Boal 在1992年出版的Games for Actors and Non-actors，其中〈論壇劇場QA發想和實踐論壇劇場的新主張〉，提出一系列關於論壇劇場的「問題」，並且加以回應。
TO中心摘要、翻譯其中第4、15、19、20個問題和大家分享。
藉此讓我們進一步思考
台灣實踐論壇劇場的同時
亞洲的文化和被壓迫者劇場又會擦出什麼精采火花.....

原文：Boal, Augusto. （1992） Forum Theatre: Doubts and Certainties Incorporating a new method of rehearsing and devising a Forum Theatre model. （Jackson, Adrian. Trans.）. In Augusto, Boal, Games for Actors and Non-actors （pp. 253-276）. USA and Canada: Routledge Press.

論壇劇場QA
發想和實踐論壇劇場的新主張

4、 我們需要找到答案嗎？

我認為一場精采辯論比找到答案更重要，因為，我認為啟發觀演者進入遊戲的是討論，而非可能找到或根本找不到的答案。

然而即使真的找到答案了，也許對提出答案的人或者是參與討論的人有益，但未必適用於所有論壇劇場的參與者。

當然啦，幾乎每個人都可以在論壇劇場學到什麼。舉例來說，我記得有一齣戲討論醫療專業權威。一個車禍病人被送進醫院，在他知道自己身體發生了什麼事以前，早已做一堆手術。在病房和手術房之間轉來轉去，他做了好多檢查，被迫吞下一堆藥丸和注射很多支針，但卻沒有人跟他說明這一切。

觀演者在舞台上試了一些方法，取得資訊、要求醫療人員說明，直到有一位女士上台，她正好是個護士。她扮演主角，要求簽出院表格。她表示，在法國的醫院，不管病人健康狀況為何，法律允許病人出院，只要簽署表格聲明病人將會承擔後果，免除醫院和醫生的職責。

哇，這真是有用的資訊，我們和觀眾之前都不知道。這對日後是個有用的訊息。然而即使我們早就知道這資訊，如果同樣的議題再出現，我們仍然積極尋找解決方法、各種觀點、實際行動。

辯論、想法、對話、正反面觀點激發出來的火花，都刺激、呼喚、鼓勵、預備觀眾在現實中行動。因此，當論壇劇場的主題不急迫時；也就是說，不是離開劇場後就要立刻付諸行動；找到解決方法並非最重要的。

有時，對於離開劇場就要立刻付諸行動的議題，論壇劇場有預演解決方法的功能。舉例來說，若論壇劇場的目的是要籌組地區居民進入市議會向代表申訴、要求權利等。在這個情況下，論壇劇場的過程並非只是啟發自主性行動，而是策劃出具體、詳細的運動策略。誰負責演說？提出的論點是什麼？預期對方可能的回應？因此，在這個例子，最重要的不只是找出解決之道，還要規劃未來行動的執行方案。

15、「好」的壓迫是什麼？

在準備論壇劇場時，經常會聽到小組討論到底什麼構成了好的或是壞的壓迫，那個壓迫比較重要，那個比較次要。我覺得對被壓迫者來說，所有的壓迫都同等重要。

總會有人比我們更不幸，但這不應該阻止我們談論自己的壓迫，即使我們的壓迫跟其它被壓迫者相比微不足道。像是泰國邊境的柬埔寨難民、赤手空拳面對武裝軍隊或走私幫的受害者。我們的壓迫根本無法和種姓制度社會的印度賤民相比。但是當我們受苦時，我們的壓迫卻是重重的壓在我們身上。被壓迫者劇場的目的就是要來幫助我們解放自己。

同時，我們不應該把任何一種壓迫當做次要的，在一種壓迫和另一種壓迫之間排順序。

的確有些壓迫比其它的更殘忍；確實有些壓迫更殘暴，被壓迫的人數也更多。但我深信，對抗一種壓迫，就是對抗所有的壓迫，是無法切割的，就算這些壓迫是次要的。

因此，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將各種被壓迫排順序，我們應該和觀眾一起討論，將所有的壓迫做為論壇劇場演出的基本架構（角色、情節、衝突、要解決的問題等），只要這些壓迫是真實發生的，是論壇劇場成員們實際遭遇的，觀演者就有足夠的理由去解放自己。

19、 人們在論壇劇場裡，會仍然只是個「觀眾」嗎？

不會。

原則上，我絕不給絕對的答案，但針對這個問題我可以高興地說：不。如果談到「觀眾」這個字本身具有被動的負面意函，那麼在論壇劇場裡沒有人是一直當觀眾的。在論壇劇場，所有觀演者都知道，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中斷戲劇。大家都知道可以大喊「停」，在舞台上用民主、戲劇表演、具體的方式來表達意見。即使在旁觀看，即使在遠處觀看，即使選擇沉默，所做的選擇本身就是一種參與方式。為了沉默，觀演者必須先決定要沉默，這已經是在表演了。

通常，大家都有話想說，並且最後都說出來了。藉由參與劇場遊戲，特別是成員有動機、有欲望表達意見、有一套理論、有支持的理念、有理想，表達的過程就是一場演出。當行動的欲望越強烈，觀演者越渴望上台。

再分享一個例子，來自Perugia，位在Umbria的一個義大利小城市，第一個「縱向」參與的例子。請讓我說明。我連續三天跟女性團體Le Passere合作。我們在下午排練了幾場戲，根本沒有劇本，就是默劇。當天傍晚，我們將在鎮上中世紀的小廣場，用論壇劇場的方式演出。這是一個小的迎賓廣場，四周都是三、四樓層高的房子，上面的窗戶都對著廣場。在演出期間的一個傍晚，我注意到窗戶都擠滿了觀眾，大都是想看表演的女性。所以我對著她們大喊，叫她們下來，鼓勵她們參與。很多原本在陽台上的觀眾都下來了。其他的人則假裝聽不懂或聽不到。我一直叫其他人下來，後來放棄了，她們依然舒舒服服地坐在搖椅上。

表演通常都是以活動練習開始，到目前為止，女性們（大多是年長女性）笑的東倒西歪。接著是動物遊戲、家庭具體形像和下班後回家的例行公事。從這時開始，女性們紛紛鼓譟起來，因為介入的男性觀演者在廣場上演出的根本不切實際，跟他們回家後做的事都不一樣。陽台上的太太們大罵特罵這些在舞台上的模範先生們：煮晚餐、顧小孩跟貓狗、佈置餐桌…這些都太超過了。廣場上方傳來一聲：「大騙子！你平常跟表演的都不一樣。你這輩子還沒進過廚房咧。這群懶惰的臭家伙。」

那些義大利女性的暢所欲言，使得短時間內，大家都喧鬧起來，有「橫向」的喊叫（在街上的觀眾們）和「縱向」的（採取行動的女性觀演者，儘管她們還在陽台上）。直到這些幫自己創造完美形象的先生們羞愧的離開舞台，抨擊和斥責才漸漸減少。

在那個廣場上，沒有任何人從頭到尾依然是個「觀眾」：大家都是觀演者，或坐、或站、或遠、或近和在舞台上下的。

20 、被壓迫者劇場什麼時候結束呢？

被壓迫者劇場從不結束。因為受壓迫劇場的目的不是把戲演完就好、產生淨化作用或是替正在進行中的議題找到解決方案。相反地，被壓迫者劇場的目的是啟發自主性活動、將想法付諸行動、刺激創意思考、將觀眾轉變成觀演者。正是這些理由，使得被壓迫者劇場是改變的開始，而這並非藉由美學表演現實而是在真實生活中上演。被壓迫者劇場是促發改變的啟動器，它的高潮在於真實生活的實踐而非舞台上的美妙演出。

這些是被壓迫者劇場理論應該實踐的理想，而且也都在實踐中實際發生了。

論壇劇場根據被壓迫者的生命故事，創造出戲劇的基本架構。也就是說，受壓迫的事實透過影像來表達。這些具體的影像有兩個特點：代表、象徵某一真實事件，以及被壓迫者真實的自己。事實透過具體的影像再現而存在。（如，當被壓迫者描述搭公車被插隊的故事，將故事做為戲劇的基本架構，由被壓迫者自己演出一個人正在搭公車卻被插隊的戲。）因此，從創造戲劇的基本架構開始，我們可以看到某個壓迫和用具體影像來代表其壓迫的真實存在。如同時存在兩個世界，一個是被壓迫者用創造的具體影像所象徵的真實世界，另一個是表演具體影像時本身存在的真實世界。

簡單來說：我幫瑪利亞照相，瑪利亞這個人是活生生的，但是那張有瑪利亞形象的照片，那張照片也是真的。如果我畫了瑪麗亞的畫像或做了她的雕刻，或受她啟發，而寫詩或小說，我都在創造瑪利亞的形象，這些形象如同瑪利亞真實存在般真實。

對創造戲劇的基本架構（一系列具體影像）的被壓迫者和認同她或他的其它被壓迫者（不管是認同或是彼此間有共同點）來說，都將受益於這種新的戲劇形式----論壇劇場。

被壓迫者同時參與了兩個世界，具體影像代表、象徵的真實世界，和表演具體影像時所處的真實世界。對於無法在創造具體影像的被壓迫者身上找到認同的人，也會有所收穫，但是會有距離，他將無法在論壇劇場擬實空間中學到的經驗運用在真實生活中。但對於被壓迫者自己來說，將有機會在真實生活中實踐在論壇劇場學到的經驗、為現實中的反抗做準備，將在論壇劇場的擬實空間中練習行動。加上，被壓迫者既屬於創造的具體影像所象徵的真實世界，也屬於表演具體影像時本身存在的真實世界，因此，將能立即把在劇場吸收到的能量運用在自己的真實生活中。

讓我們先討論一個最根本的問題。被壓迫者扮演主角時，同時屬於創造的具體影像所象徵的真實世界，也屬於表演具體影像時本身存在的真實世界。當觀演者在對抗擬實世界的壓迫時，同時在做練習、預備自己迎接將來會遇到的真正壓迫（因此不只是在面對這些壓迫的具體影像而已）。

坦白說，一齣被壓迫者劇場表演一但開始，就沒有結束的一天，因為所有發生在被壓迫者劇場的都必須如漣漪一般延續到真實生活之中。戲劇不死！被壓迫者劇場就是游走在虛擬跟現實的交界，而這個界限必須被踰越。

如果表演始於虛構故事，它最終也是為了融入現實，走入生活之中。

現在，當原本確信不疑的事情開始被質疑，當夢想被現實磨滅，當希望變成一場場騙局。這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茫然、充滿懷疑和變化多端。這使我更相信現在正是對的時候，用戲劇提出對的問題。讓我們用民主開放的方式，去問觀眾，讓觀眾們說想要什麼，讓我們使觀眾知道有各種可能性。讓我們期許有一天，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將說服或者影響我們的政府、領導人做同樣的事：去問觀眾，也就是去問我們每一個人，政府應該做什麼讓這個世界更適合居住，而且是快樂地居住，而不僅僅是維持販賣商品和靈魂的龐大資本主義市場。可以的，這是可能的。

讓我們滿懷希望！

讓我們勇於實踐！